冰冷的黑暗如同粘稠的沼泽，包裹着张立红的意识，不断下沉。无数破碎扭曲的画面在混沌中翻涌：暗红色的诡异符号、冰冷的数据流、李昀胸口刺目的光点、密道阴影里那双冰冷的眼睛……还有那令人窒息的、如同实质般的暴怒杀意！
“呃……”一声痛苦的呻吟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。
意识如同被强行拽出深水，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道缝隙。刺眼的光线让她瞬间眯起眼，适应了好一会儿，才看清头顶熟悉的鹅黄色烟霞纱幔——是听雨轩她的床榻。
浑身像被重物碾过，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痛，尤其是后脑勺，一跳一跳地胀痛。她费力地转动僵硬的脖子，看到绿翘红肿着眼睛，趴在床沿睡着了，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。
昨夜……静思堂……珠子……系统……李昀……
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，瞬间冲垮了混沌！巨大的恐惧和后怕让她猛地坐起身！
“嘶——”剧烈的头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，眼前阵阵发黑。
“娘子！您醒了？！”绿翘被惊醒，看到张立红坐起来，又惊又喜，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，“您吓死奴婢了！您昏迷了一天一夜！世子殿下他……他亲自把您送回来的……脸色好可怕……”
李昀送她回来的？张立红的心猛地一沉！昏迷前最后看到的，是他那张被震惊和暴怒扭曲的脸！他知道了！他一定知道了她看到了那些不该看到的东西！
“他……他说了什么？”张立红的声音嘶哑得厉害，带着浓重的恐惧。
绿翘脸上露出后怕的神色，声音发颤：“殿下……殿下只让奴婢好生照看您，说……说您若醒了，让奴婢立刻去静思堂禀报……”她顿了顿，想起什么，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东西，“殿下还说……让奴婢把这个……等您醒了，交给您……”
张立红的目光落在绿翘掌心——那是一枚通体莹润、毫无杂质的羊脂白玉平安扣。玉质温润，触手生温，是上品中的上品。但在玉扣的中心，却镶嵌着一小片……暗红色的、边缘不规则的碎片！
那碎片……正是她昨晚在静思堂拿到的那枚诡异珠子的一部分！上面那个扭曲的“SYSTEM”符号，只剩下一小半，却依旧清晰刺眼！
李昀……把打碎的珠子碎片……镶嵌在玉扣里……还给她？！他什么意思？！
一股寒意瞬间窜遍全身！这绝不是善意的归还！这是警告！是示威！是在告诉她——你看到的东西，我已知晓。你的小命，如同这枚玉扣，看似完好，实则核心已被我掌控！那残留的碎片，就是悬在她头顶的利剑！
“他还说了什么？”张立红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，紧紧盯着那枚镶嵌着诡异碎片的玉扣。
“殿下还说……”绿翘的声音更低，带着哭腔，“说……让您醒了就去静思堂见他……只给您……七日时间……”
七日？！
张立红的心瞬间沉入谷底！冰冷的绝望如同藤蔓缠绕住心脏！七日……是让她交代一切？还是……给她准备后事的时间？！
静思堂的书房，门窗紧闭，沉水香的冷冽气息浓郁得几乎化不开，压得人喘不过气。李昀背对着门口，负手立于巨大的紫檀木书架前。他依旧穿着昨夜的玄色劲装，身姿挺拔如标枪，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，仿佛一座移动的冰山。
张立红在绿翘的搀扶下，强忍着头痛和身体的虚软，一步步挪进书房。每靠近一步，那无形的压迫感就沉重一分。她走到书案前约五步远的地方停下，垂着头，不敢去看那道冰冷的背影。
“醒了？”李昀的声音响起，没有回头，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，如同寒风刮过冰面。
“是……谢殿下……救命之恩。”张立红艰难地开口，声音嘶哑。她不知道昨夜自己昏迷后发生了什么，但李昀没有当场杀了她，还把她送回听雨轩，无论出于何种目的，这句“救命之恩”她必须说。
“救命？”李昀缓缓转过身。阳光透过窗棂，在他脸上投下明暗的光影。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眼神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，清晰地倒映出张立红苍白惊惶的脸。那目光冰冷、锐利，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审视和……一丝难以言喻的、冰冷的探究。
“本王救的，是张玉姝的命。”他缓缓开口，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，带着沉重的压力，“至于你……这个占据了她躯壳的‘东西’……你的命，从你昨夜踏入静思堂的那一刻起，就不再属于你自己了。”
“东西”二字，如同淬毒的匕首，狠狠扎进张立红的心脏！他果然知道了！他确认了她不是张玉姝！
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站立不稳，全靠绿翘死死搀扶着。
“那枚‘钥匙’的碎片，”李昀的目光落在她紧握在手中的玉扣上，眼神幽深，“看到了？”
张立红浑身一颤，下意识地攥紧了那枚温润又冰冷的玉扣，镶嵌的暗红碎片硌着掌心。“看……看到了……”
“看到了什么？”李昀的声音陡然转冷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，向前逼近一步。那清冽的松雪气息混合着冰冷的杀意，瞬间将她笼罩！
张立红只觉得呼吸一窒！她知道，这是最后的摊牌！隐瞒只有死路一条！她必须赌！赌她昨夜看到的东西，对他有价值！
她猛地抬起头，眼中带着被逼到绝境的孤注一掷，迎视着李昀那双深不见底、仿佛蕴藏着风暴的眼眸，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，却异常清晰：
“我看到了……光！符号！在殿下身上！在……密道那个人的身上！还有……书案下的地砖里！”她一口气说出来，不敢有丝毫停顿，“红色的光！还有……‘SYSTEM’的符号！冰冷的……像……像在说话一样！”
她努力描述着昨夜那如同数据扫描般的诡异“视觉”，描述着那冰冷的提示音和强行灌入的信息流——虽然她无法完全理解那些“权限”、“核心”、“节点”的含义，但她将自己感受到的、如同被“看穿”般的恐惧和那符号的诡异，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！
李昀的瞳孔，在她说到“殿下身上”、“SYSTEM符号”、“冰冷的说话”时，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！眼底深处那浓重的震惊和审视，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，漾开一圈更深的涟漪！他紧紧盯着张立红那双因为恐惧和激动而异常明亮的杏眼，仿佛要从中分辨出谎言和真相。
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，只有张立红急促的呼吸声。
许久，李昀才缓缓开口，声音低沉沙哑，带着一种奇异的、仿佛压抑着巨大情绪的力量：“‘冰冷的说话’？它……告诉了你什么？”
张立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！她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！她努力回忆着那混乱信息流中残存的片段，组织着语言：
“它说……殿下是……‘目标A’，有什么……‘初级权限’？是……‘残缺’的？状态……是‘高威胁’？”她断断续续，尽量还原那些冰冷词汇，“密道里的人……是‘目标B’，‘次级权限’，‘锁定’状态……书案下……是‘节点’，‘休眠’……还有……‘能量图谱’……”她越说越混乱，自己也觉得荒诞不经，声音渐渐低了下去，带着绝望，“我……我也说不清……那些词……很奇怪……”
出乎意料地，李昀并没有因为她语无伦次的描述而暴怒。他眼中的震惊和审视，渐渐被一种极其浓重的、化不开的疑云和一种……近乎荒谬的了然所取代。他缓缓抬起手，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——那里，正是昨夜张立红“看到”暗红光点的地方！
“残缺……权限……高威胁……”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，眼神变得无比幽深复杂，仿佛在咀嚼着某种苦涩又难以置信的真相。
他再次看向张立红，目光中的冰冷杀意似乎消退了些许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、如同在审视一件极其重要又极其危险的工具的复杂情绪。
“七日。”李昀的声音恢复了清冷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，“本王给你七日时间。”
张立红猛地抬头，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希冀。
“这七日，”李昀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锁定她，一字一句，清晰无比，“你需做两件事。”
“第一，给本王弄清楚，你脑子里那个‘冰冷的声音’，到底是什么东西！它能做什么？如何控制？把它知道的一切，关于‘SYSTEM’，关于‘权限’，关于……这王府里所有带着那个符号的东西……给本王挖出来！”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迫切。
“第二，”他顿了顿，眼神变得无比锐利，如同出鞘的利剑，“替本王‘看’！看清楚这王府里，还有谁的身上……带着那‘光’和‘符号’！看清楚……本王的父王，端亲王李琮的书房里……到底藏着什么秘密！”
他的声音陡然压低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：
“尤其是……他书房暗格中，那张绘着同样符号的……残破舆图！”
张立红的心猛地一沉！端亲王！李昀的父王！他书房里的秘密舆图？！李昀竟然要她去窥探他父亲的秘密？！这……这简直是刀尖上跳舞！稍有不慎，便是粉身碎骨！
“七日之后，”李昀的声音如同最终宣判，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，“若你给不了本王满意的答案，或者……让第三个人知晓今日之言……”他的目光扫过那枚镶嵌着碎片的玉扣，又落到张立红瞬间惨白的脸上，唇角勾起一个冰冷残忍的弧度，“那么，这枚玉扣里的‘钥匙’碎片，会连同你的秘密一起……彻底消失。”
他微微俯身，靠近张立红的耳边，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冰冷的耳廓，声音低沉如同恶魔的低语：
“记住，张玉姝。你的命，现在是本王给你‘看’东西的报酬。好好用你这双眼睛……替本王，看清这迷雾中的……魑魅魍魉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