德国留学(1 / 1)

富尔达的秋阳把高速路染成了金带。泰雷握着方向盘的手转了个弯,车窗外掠过块蓝底白字的牌子,“Ausfahrt”这个词在阳光下晃得刺眼。我扒着车窗数,这已经是第五块了,忍不住戳他胳膊:“这‘Ausfahrt’到底是个多大的省?怎么条条路都往那儿去?”

他“噗嗤”笑出了声,方向盘差点打歪,引得旁边的货车按了声喇叭。“傻丫头,”他腾出只手揉我头发,指腹带着啤酒节时碰过的麦香,“这是‘出口’的意思,跟咱去富尔达不冲突。”说着从副驾储物格里摸出颗橘子糖,是上饶产的那种,“跟你当年把‘宜昌’念成‘宜昌’一个道理,徐子敬没少拿这个笑你吧?”

糖纸在指尖沙沙响,我突然想起高三那年,徐子敬举着地图纠正我:“是宜昌,不是宜昌,带点翘舌音,像你喊我名字时那样。”那时他的指尖划过地图上的长江,说“等我考了驾照,就沿着这条江去找你”。

车拐进富尔达小镇时,银杏叶正落得满地都是。泰雷把车停在市政厅前的广场,指着尖顶教堂说:“这哥特式的尖顶,德语叫‘Giebel’,发音要卷舌,像你弹古筝时的颤音。”他教我念的样子,和在马德里橄榄树下教“Liebe”时重合了——那时阳光落在他睫毛上,碎成星星,而我心里却总晃着徐子敬视频里举着设计稿的模样。

德语课的挑战比想象中更磨人。教授在课堂上用复杂的从句分析经济模型时,我总盯着笔记本上的拼音标注发呆。某天课间收到徐子敬的包裹,拆开是本《德语日常会话》,扉页里夹着张便签,他的字迹比在汽修店时工整多了:“查了你的课表,晚上八点我都在,随时视频教你念‘Schadenfreude’(幸灾乐祸)——虽然你总说我才爱说这个词。”

我把便签夹在课本里,每次念错“�0�2”的发音被同学笑时,就摸出来看。泰雷偶尔来旁听,会在课后拉我去食堂喝热可可,指着菜单上的“Kaffee”说:“你看,徐子敬给你寄的那本教材里,这个词标了‘咖啡’,他连你爱喝甜的都记着。”

德国的严谨像块精密的钟表。公交车总站的时刻表精确到分钟,超市的货架永远按品类码得笔直,连泰雷带我去的啤酒屋,侍者端来的香肠都切成了均匀的小段。可就是这样的严谨里,藏着意外的暖。那天在4路公交上丢了手机,我追着车跑了半条街,气喘吁吁时,个挎着布包的德国大妈突然从后面追上,把手机塞进我手里,指腹还沾着刚烤的面包香:“姑娘,你的手机响了,像是叫‘子敬’的人。”

手机屏幕上确实跳着徐子敬的名字。接起时,他的声音带着武汉的潮湿:“刚视频没人接,是不是又在跟泰雷逛古堡?”我望着大妈走远的背影,突然说:“子敬,德国人真像你说的,把‘认真’刻在骨子里。”

他在那头笑:“那是,就像我给你设计的婚戒,内侧刻了‘武汉-宜昌’,毫米都没差。”

啤酒屋的夜晚总带着麦香。泰雷点了黑啤和脆皮猪肘,说“这是巴伐利亚的灵魂”。我抿了口酒,苦涩里泛着点回甘,像这两年的日子——有对未知的忐忑,有对牵挂的甜蜜。“明年我就回武汉了,”我戳着盘子里的香肠,“徐子敬说,新家的琴房留了面墙,让我挂满留学时捡的叶子。”

泰雷举着酒杯的手顿了顿,随即笑着和我碰了下:“那得捡片富尔达的银杏叶,这儿的叶子边缘带锯齿,像你当年在柏林跟我吵架时,瞪人的样子。”

他送我的德语词典里,夹着张富尔达教堂的明信片。背面是他的字迹:“有些陪伴是路灯,照亮一段路就好,而你该朝着家的方向走。”

离开德国那天,泰雷把我送到法兰克福机场。他帮我把行李箱放上秤,拉链上挂着的银杏叶吊坠晃了晃——是他在富尔达捡的,说“比柏林的更像心形”。“到了武汉,”他声音有点哑,“记得给我发张你和徐子敬在新家的照片,看看那面叶子墙够不够漂亮。”

过安检时,我回头看了眼。他还站在原地,米白色风衣在风里轻轻摆,像当年在柏林为我挡雪时那样。手机震了震,是他发来的消息:“德语别忘,以后带徐子敬来德国喝啤酒,我当导游。”

飞机冲上云层时,我摸出脖子上的银戒指,又捏了捏口袋里的银杏叶吊坠。德国的严谨、西班牙的热情、武汉的烟火气,像颗颗珠子,被岁月串成了项链。而线头的那端,永远攥在徐子敬手里——他总说“等你回来,我们把这些珠子,都串进日子里”。

舷窗外的云像棉花糖,突然想起很多年前,他在短信里说“云像棉花糖,像你笑起来的样子”。那时的阳光落在无名指上,仿佛有枚银戒指在闪,而现在,那枚戒指真的在指尖发亮,带着跨越山海的温度,轻轻说着:回家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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