婚礼的钟声刚敲过第三下,红毯尽头的泰雷正伸手朝我笑,徐子敬突然从观礼席冲了出来。他穿着件皱巴巴的西装,头发乱得像被风吹过的银杏,手里攥着个褪色的铁盒——我认得,是当年他装票根的那个。
“如玉!”他的声音劈了叉,在圣洁的礼堂里显得格外刺耳,“你不能嫁给他!我们说好要一起看富尔达的雪,你忘了吗?”
宾客席响起低低的惊呼。泰雷往前一步,不动声色地把我护在身后,声音稳得像老巷的青石板:“徐先生,请你冷静。”
“冷静?”徐子敬突然笑起来,眼泪却顺着脸颊往下掉,“我等了二十年!她留学那天,我在机场站了整夜;她在西班牙弹古筝的视频,我看了三百遍;她跟你在一起的照片,我剪下来贴在枕头边……”他把铁盒往地上一摔,票根撒了满地,“这些你懂吗?”
我望着那些泛黄的纸片——武汉到宜昌的高铁票、悉尼到BJ的登机牌、马德里到柏林的机票,最底下那张初中合照,被摩挲得边角发毛。心口像被古筝的断弦抽了下,钝钝地疼。
“子敬,”我轻轻推开泰雷的手,走到他面前,“我们早就错过了。”
“没有错过!”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,力气大得像要捏碎骨头,“你看这张设计稿,我改了一百遍,就等你回来……”他从西装内袋掏出张纸,上面是古筝谱架的图纸,密密麻麻的批注里,有行字被圈了又圈:“给如玉的第三十二版。”
我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。原来有些执念,真的能生根发芽,长成困住自己的牢笼。
后来他们把他带走时,他还在喊我的名字,声音里的绝望像把钝刀,一下下割着回忆。泰雷握紧我的手,掌心的温度熨帖了我发颤的指尖:“我陪你去看他。”
精神病院的白墙晃得人眼晕。徐子敬坐在窗边,手里捏着片银杏叶,见了我,突然笑了,像个孩子:“如玉,你看,叶子黄了,该弹《渔舟唱晚》了。”
医生说他活在自己的时空里,时而清醒,时而混沌。我抱着古筝去看他的那天,他正对着墙壁说话,说的都是我们初中时的事——他替我背黑锅被老师罚站,我把橘子糖偷偷塞进他校服口袋,银杏树下他说“等我有钱了,就给你买最好的古筝”。
“子敬,”我把古筝放在桌上,调弦时的颤音惊得他转过头,“我弹首曲子给你听吧。”
选的是《忆故人》。琴弦震动的刹那,他突然安静下来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,像当年在教室后排,看我偷偷练琴的模样。指尖划过“泛音”时,他突然捂住脸,肩膀抖得厉害:“对不起……我不该逼你……”
眼泪砸在琴弦上,溅起细小的水花。我突然懂了,有些错过不是谁的错,是命运的齿轮转得太急,我们都没抓住彼此的手。
从那以后,我每周都去给他弹古筝。弹《茉莉花》时,他会说起悉尼的海;弹《高山流水》时,他会念叨富尔达的雪;弹到《平沙落雁》,他常常望着窗外发呆,说“泰雷对你很好,要好好过”。
泰雷总是陪我去,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坐着,手里拎着保温桶,里面是给我准备的热汤。有次我出来时,看见他正给徐子敬的主治医生递东西——是本相册,里面是我们仨的初中照片,泰雷在背面写:“帮他记得,我们都曾是朋友。”
半年后的某天,我弹完《阳关三叠》,徐子敬突然说:“如玉,我想通了。”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个小盒子,里面是枚银杏叶胸针,“这个还给你,当年秀芸设计的,她说……要让你戴着它,嫁给对的人。”
胸针的银叶上,刻着“我们仨”,和当年他送我的那枚一模一样。
走出精神病院时,阳光正好。泰雷牵起我的手,老巷的方向飘来桂花香。“他会好起来的。”他说。
我望着远处的银杏林,叶子正落得满地都是。原来错过的恋人,不是要彼此折磨,是终于能笑着说“谢谢你来过”;不是要执念不放,是把回忆酿成酒,偶尔尝一口,然后继续往前走。
古筝的余音还在风里飘,像段未完的旋律。但我知道,最好的乐章,从来不是停在过去的音符,是此刻身边人的温度,是未来日子里,柴米油盐混着的琴音。
那些错过的,就让它留在时光里;那些拥有的,要握紧了,慢慢弹成一辈子的歌。